來源：翟新穎 馮登寧 佛教建筑精選 時間：2022-12-13
甘肅天水，在連綿的秦嶺山脈之中，有一座麥堆形狀的孤峰矗立，透過陡峭的棧道向上望，崖面上的三尊大佛穿越千年風(fēng)雨微笑至今。這就是中國四大石窟之一的麥積山石窟。
麥積山石窟以精美絕倫的泥塑聞名于世，與莫高窟、龍門石窟和云岡石窟齊名,被稱為“東方雕塑陳列館”、也有“有龕皆是佛，無壁不飛天”的美譽，2014年被列入世界遺產(chǎn)名錄。
麥積山石窟帶有胡須的佛像
去過那里的細心游客或許會發(fā)現(xiàn)一個現(xiàn)象：麥積山石窟佛像面孔上有胡須。
那么，問題來了：佛像可以有胡須嗎?答案是顯而易見的。當(dāng)然可以有。為什么呢?
有文字為證。
《佛本行經(jīng)》云：“我自剃發(fā)已，須發(fā)皆盡，唯有二髭，雖剃不落?！薄队^佛三昧海經(jīng)》云：“云何名觀如來鼻相，……下者直至入佛髭中，圍繞髭毛，令髭毛根有華開敷。云何觀如來髭，諸髭毛端開敷三光紫紺紅色，如是光明，直從口邊旋頸上照?！?
“髭”就是嘴唇上面的胡子。既然胡須在佛教經(jīng)典里規(guī)定是可以有的，那么佛教造像中出現(xiàn)胡須當(dāng)然也是不足為奇的。
謝靈運畫像
還有故事為證。
被稱為中國山水詩開山鼻祖的謝靈運，不僅詩文寫得好，連胡子也生得奇，還留下一段動人傳說。謝靈運命運坎坷，晚年被流放嶺南，后又被誣陷判逆反罪，以“叛亂分子”被下詔就地正法，在廣州行棄市之刑。傳說，臨死前，信佛的謝靈運將自己的一副美髯剪下，送給南海祗洹寺造維摩詰像。謝靈運是文壇大腕，赫赫有名，他的胡子粘在維摩詰的塑像上，那尊塑像也跟著聲名大振起來，香火不斷，香客如云。
維摩詰像
然而，故事到這里還沒有結(jié)束。200多年后，唐中宗安樂公主為玩游戲，命人馳驛馬，把謝靈運當(dāng)年名滿天下的美須從菩薩塑像上拔下。又因為怕別人學(xué)她的樣子，所以，還把剩下的胡須全部剪切。從此以后謝靈運的胡子便從世上消失了。
這個故事說明，古詩里“南朝四百八十寺”崇佛的南朝，佛像上還是有胡須的。
為什么后來的佛像中胡須就比較少見了呢?你看龍門石窟奉先寺的大盧舍那佛，曲眉豐頰，端莊敦厚，肌體豐滿，無論神態(tài)還是儀表，分明是個女子的形象。為什么呢?
云岡石窟大佛也是有胡須的
麥積山石窟藝術(shù)研究所研究員夏朗云教授認為，佛像有無胡須都是正常的。不過后期胡須造型的佛像減少也確實是一種歷史趨勢。與觀音像越來越呈現(xiàn)出一種女性化的特征趨勢相同，佛像也開始越來越中性化，胡須也越來越少見。
甘谷大象山大佛胡須很濃密
有人認為，佛像沒有胡子和佛教的教義有關(guān)。因為從佛教角度看，性別，僅限于欲界六道眾生。凡修成正果的佛、菩薩、羅漢等都超越了性別，無男女之分。所以佛教基本上是沒有胡須的，但是有胡須的也并不違反佛教教義。
北周五佛之一，右為局部圖，唇線上下有胡子。
也有人認為與僧侶清規(guī)戒律的普及有關(guān)。唐代南山律宗取得正統(tǒng)地位，比丘戒律普及，而佛教造像一般呈現(xiàn)比丘像，比丘不能留須發(fā)，這樣影響到了造像。
所以，古印度、西域、中國早期的佛陀造像中，表現(xiàn)佛髭的非常多。但到了唐代，佛和菩薩形象呈現(xiàn)出女性化特征。此后，胡須佛像開始少見。
也有人認為唐以后佛像胡須罕見，或許是為了與中國本土道教相區(qū)別，因為道教造像的神常有胡子。
既然佛像大概在唐以后，胡須的造像就比較罕見了，那么，為什么麥積山石窟佛像會有胡須呢?原因很簡單，因為后者比前者早很多年。
在今天看來，交通都不算太便利的內(nèi)陸城市天水，為什么會有這樣一座大型石窟呢?這要從古絲綢之路說起。佛教是通過陸上、海上的通道傳入中國的，以陸路即絲綢之路為先。而天水是通往西域的必經(jīng)之地，也是絲綢之路上的重鎮(zhèn)。麥積山石窟即是佛教沿絲綢之路東傳進入中國的重要坐標(biāo)。
我國的石窟開鑿約始于3世紀，盛行于5—8世紀，至16世紀才基本結(jié)束。就目前考古發(fā)現(xiàn)的情況看，新疆拜城克孜爾石窟為最早開鑿的石窟。麥積山石窟開鑿于距今1600多年的東晉十六國后秦時期，算是早期開鑿的石窟之一。
夏朗云說，中亞、西亞、北非人特色的面容都能在麥積山的塑像中找到，有的還有歐洲人的痕跡。在麥積山石窟中不僅能看到佛教自西向東的傳播痕跡，也能看到佛教中國化的歷程，以及中國文化自東向西的傳播。
此外，“五胡十六國”時期及北朝時期是中國佛教發(fā)展的第一個興盛期，佛經(jīng)中對于佛陀長相的記載也成為漢地塑造佛像的經(jīng)典依據(jù)之一。
上文提到的《佛說觀佛三昧海經(jīng)》即是與釋迦牟尼同一家族的迦毗羅衛(wèi)國僧人佛陀跋陀羅翻譯的。公元408年，佛陀跋陀羅在后秦僧人智嚴的邀請下從罽賓國來到長安，后輾轉(zhuǎn)廬山、荊州、建康等地譯經(jīng)。在《佛說觀佛三昧海經(jīng)》卷第三中記載了佛陀的長相，其中特意描寫了佛陀長著髭須。
由此看來，保留有佛教傳播痕跡的麥積山石窟，其佛像中出現(xiàn)明顯帶有胡風(fēng)的胡須造型當(dāng)然并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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