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正法清流? 時間：2024-05-08
云門宗創(chuàng)始人文偃禪師在福州象骨山雪峰廣福院得義存禪師印可后，就來到韶關(guān)云門山，修復(fù)殘破的光泰禪院，開創(chuàng)了自成一系的云門宗禪風(fēng)。其說教方式獨特，被稱作“云門三句”。
此三句為一體：所謂，因涵蓋乾坤而可截斷眾流，因截斷眾流方得涵蓋乾坤；因前兩者而得自在，故可隨波逐浪；在隨波逐浪中方顯截斷眾流和涵蓋乾坤。也就是自他不二，物我同心之意，這樣才能深切感悟到宇宙間，青青翠竹總是法身，郁郁黃花無非般若的禪機妙諦。由于此三重之意，故文偃禪師的每句禪語中可收、可放、可殺、可活，故顯得寬闊空靈，意味無窮，但又如斬釘截鐵一般，故后人稱之為云門三句。
從古至今，“云門三句”被人們稱道，近代以來，虛云老和尚遙接云門宗嗣，使云門禪法得以接續(xù)和復(fù)現(xiàn)。然而到了當(dāng)代，真正能展現(xiàn)機鋒逗教、接引學(xué)人的禪師已經(jīng)寥寥無幾，而佛源老和尚就是其中僅存的一位。佛源老和尚生前妙說“云門三句”生動再現(xiàn)了高古峻厲、機鋒棒喝、直指人心的云門宗風(fēng)。
佛源老和尚開示“云門三句”
云門祖師講三句話：“涵蓋乾坤，截斷眾流，隨波逐浪?！蹦銈儸F(xiàn)在什么事情都不要想，你們現(xiàn)在有什么本事去度眾生?。坑惺裁幢臼氯ルS波逐浪??？只有自己的心，包括三千大千世界都在你們心中，這叫涵蓋乾坤啊。
光只有這個禪堂在你們心中?。磕銈兊男陌_天地，三千大千世界都在你們心中??！要知道這個心，像六祖菩薩講的，你就要回光返照。你回光返照，觀自在菩薩照見五蘊皆空，什么都沒有啊。
我們的心在哪里？心如虛空。心里雖然什么也沒有，但是它有個靈知靈覺啊。那個靈知靈覺只有你自己知道，你一回光返照就照見自己這個靈知靈覺了。除了這個靈知靈覺，還有什么東西是你的心？你看不見，摸不著，拿不出來。
習(xí)慣就是生死，將來你投胎，就是習(xí)慣去投胎。你要了生死，就少打妄想，不要東想西想。為什么頭腦會有問題呢？打妄想，想不通，思想混亂嘛。我們是只只參話頭，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想，你想是多余的。這個妄想如夢幻泡影嘛，虛妄是鬼神嘛，有什么好想呢？
你看，我同你們講什么呢？都是打你們的閑岔，你們自己負責(zé)。提起話頭——參！
來源?| 云門祖庭
馮煥珍：佛陀精神的當(dāng)代典范——佛源妙心禪師
佛源妙心禪師（1923—2009）是禪宗云門宗第十三代傳人，也是當(dāng)代中國著名禪師。禪師的禪學(xué)思想，筆者已有專文闡發(fā)，本文側(cè)重以禪師及有緣學(xué)人的切身經(jīng)驗，說明禪師何以能成為說法無礙的禪師。全文分為“信心堅固”、“戒行冰潔”、“解行相應(yīng)”、“慈心切切”世四個部分。
一、信心堅固
信心即對佛法的信仰心，是進入佛門的第一關(guān)。佛教將修行人分為隨法行和隨信行兩類，但不管哪一類修行者，道心都是至關(guān)重要的，如果說佛法決定一個人達到什么目的，那么信心則決定一個人能否達到這個目的，所以《華嚴(yán)經(jīng)》說：“信為道元功德母，長養(yǎng)一切諸善法，斷除疑網(wǎng)出愛流，開示涅盤無上道。”
信心的具體內(nèi)容為四不壞信，即信佛、信法、信僧、信戒。佛源禪師的信心如何呢?我們先看他如何信仰佛、法、僧三寶。
堅信有佛可成。佛源禪師說：“(我們)信什么呢?噢，有佛可成啦。你相信釋迦佛是這個樣子，他的身子紫磨金色，不同我們一樣。為什么佛像要貼金呢?因為他的這個身子有三十二相、八十種好，那個身子就是紫磨金色，同我們不一樣?！庇终f：“我們要學(xué)地藏菩薩，學(xué)觀音菩薩，學(xué)文殊菩薩。你們在鐘樓那里打鐘，就要念清涼山金色界大智文殊師利菩薩；峨眉山是銀色界大行普賢菩薩；九華山呢，它是幽冥界大愿地藏王菩薩；觀音菩薩是什么?觀音菩薩是琉璃界大悲觀世音菩薩。所以我們要天天念、天天拜?！?br>因為堅信有佛可成，佛源禪師一出家目標(biāo)就很明確，即出凡夫家而進入佛家：“回去就是走苦路，不回去，留下做和尚，那就有把握了。我不要那個家，還有什么家不家?問我姓什么?我跟釋迦佛姓釋，我不姓莫了，不是莫家的人，是寺里的人了?！?br>堅信有佛可成的信仰，也使禪師在修學(xué)中經(jīng)常得到佛菩薩的加持。1946年，“5月端陽后，乃朝普陀山，遇一羅漢，能以大悲水醫(yī)治一切疾病，他為我買好回寧波的船票。當(dāng)時我是與江西及湖南兩位同學(xué)一起去普陀山的，在后寺住了幾天，便去潮音洞禮拜觀音菩薩，三人所見各不相同。一人見紫竹林，一人見韋陀菩薩，我見到的則是一尊白衣觀音趺坐于洞，頭戴黑色紗帶，其態(tài)正如現(xiàn)今云門寺大殿中的玉佛一般?！?/p>
1952年8月中旬，禪師帶父母朝禮五臺山，“那里天氣很好，但夜里風(fēng)大。當(dāng)晚見到智慧燈在北面飄，我與智超師在中臺外看了很久，這是我從來未見過的菩薩境界?！?br>2000年冬季禪七期間，禪師開示時說：“昨天有個人說他見到什么境界，這些都是虛幻不實的。觀世音菩薩給你摸了頂，釋迦老子給你摸了頂，這都是虛幻的。阿彌陀佛給我摸過頂，我在寶塔里見了阿彌陀佛，證得無生法忍，我有什么呢?夢中見了光、見了花，這都是虛幻不實的，都如做夢一樣。那個時候，我天天晚上見到觀世音菩薩放光，不止一次做夢都見了花、見地藏菩薩放光、見韋陀菩薩放光，不知見了多少次，有什么了不起?講給你們聽，得到佛的慈光加持，這當(dāng)然是好境界，但不要以它為能，不要以它為得。自己知道這是佛的加持，就要更加努力，以為出現(xiàn)好的境界不得了，就散亂了?！?br>2003年念佛七時，禪師開示說：“我從前做個夢，夢見地藏王菩薩在地下打坐。他坐在地下，這個好不好啊?不好。地藏菩薩應(yīng)該在臺上，現(xiàn)在坐在地下，結(jié)果我那年就坐牢啊。就是夢到那一次地藏王菩薩坐在地下，我坐了三年多牢，你看靈不靈?”這些加持和境界，從畢竟不可得的佛境說，誠如禪師所說，是“虛幻不實的”，不能“以它為能”、“以它為得”，但是，只要不執(zhí)著，它們就是“善境界”，就是修行者信心堅固、精進修行的反映，也能增強修行者更加努力的信心。
堅信佛法未滅。佛是依法成就的，因此要成佛必須相信有法可修。1957年“反右運動”開始后，很多佛教徒對佛法沒有信心，有的出家人還俗了，有的雖未還俗，因為退失了信仰，也形同沒有信仰的在家人。
在這樣的逆緣中，禪師始終沒有改變信仰，堅信佛教還有希望，他說：“我52年由這里到北京，53年又回到這里做方丈，管理云門寺了。一直到58年反右，我又離開這里去坐牢。我始終沒有改變信仰，一到牢里，吃飯的時候還是搞幾粒飯丟到外頭去施食。牢里這些人都知道，還說：‘唉!你這個死腦筋不改，你還在搞封建迷信?！麄兛傆X得在共產(chǎn)黨的世界，佛教沒有希望了，個個都要回去結(jié)婚討老婆成家。我的看法不一樣，我說：‘釋迦佛明明講末法一萬年，現(xiàn)在只有千把年的時間，佛法還沒有亡嘛，還可以救嘛，哪里會沒有希望呢?我就相信，不管怎么樣，這一個風(fēng)波平息以后，慢慢還是會好的?！痹诮o慈學(xué)法師的信中，禪師也說：“現(xiàn)在是末法時期，佛法不會一下就消失的?！?br>這是依佛經(jīng)從教相上認識佛法的存續(xù)時間?；谶@樣的認識，禪師還認為，即使末法時期很難值遇真正的善知識，也可依教奉行：“值此末法之時，真正的善知識是難得值遇的，所以要深入經(jīng)藏下手，纔能夠依理而修，經(jīng)過一番艱苦奮斗才能解決問題”；“末法時期沒有善知識，還有一個什么辦法呢?就是多看經(jīng)典，依教修行。經(jīng)典里面怎么樣講我就怎么樣做，依教修行。拜佛、念佛、打坐，這個教理上都講得很清楚，諸佛菩薩、歷代祖師都講得很多很多，都不是騙我們的?！?br>因為堅信有佛可成、佛法未滅，禪師才能精進修學(xué)，七天就能背誦《楞嚴(yán)咒》：“我那個時候讀功課，七天就把楞嚴(yán)咒讀熟了。我們那個時候想做和尚嘛?！币惨驗槿绱?，禪師盡管身處囹圄，依然能堅持天天修學(xué)。他以誦讀《地藏經(jīng)》和《地藏懺》為日課的習(xí)慣，也是這個時期形成的。1961年，禪師被從監(jiān)獄無罪釋放出來后，一時不知去哪里，就暫住在韶關(guān)的一個居士家，“(在居士家)大約住了半個月，我每天誦《地藏經(jīng)》和《地藏懺》，很快就讀熟了。從此我每天背誦一遍，直到現(xiàn)在從未斷過。”
堅信有賢圣僧可學(xué)。佛法四不壞信中，信僧的“僧”指的是賢圣僧。所謂賢圣僧，即教下證得初地以上行位或宗門下明心見性的善知識。由于他們已經(jīng)心空及第，能夠引導(dǎo)佛弟子見性成佛，因此《華嚴(yán)經(jīng)》備對之極贊嘆，稱“善知識者，是成就修行諸菩薩道因，是成就修行波羅蜜道因，是成就修行攝眾生道因，是成就修行普入法界無障礙道因，是成就修行令一切眾生除惡慧道因，是成就修行令一切眾生離憍慢道因，是成就修行令一切眾生滅煩惱道因，是成就修行令一切眾生舍諸見道因，是成就修行令一切眾生拔一切惡刺道因，是成就修行令一切眾生至一切智城道因”。
佛源禪師同樣重視善知識的作用，認為出家人須有善知識引導(dǎo)和指點：“修行要善友提攜、善知識指點” ，“出了家了，要到外頭參學(xué)，要親近善知識。過去的人啊，他們到外頭行腳、參訪，參就是參拜善知識，哪個地方有一個善知識開了悟的，他們就跑到那里去親近”。禪師眼中的善知識不僅僅是出家人的剃度師、依止師、得戒師、傳法師，而是包括歷代祖師大德：“過去那些祖師了不起，所以我天天在那里看書，看他們怎么樣做，我們怎么樣學(xué)，生點慚愧心也好?！?br>翻開《佛源妙心禪師廣錄》，我們有一種強烈的印象，禪師一提起他心目中的善知識，無論是諸佛菩薩還是歷代祖師，他心中都會涌出無限敬仰和歡喜之心，此處且舉幾例以資顯示。
禪師早年剛出家時，想做一個法師，在他心中，法師的典范是玄奘大師，我們看他如何敘述玄奘大師：“出了家了，要想做一個大法師，學(xué)哪一個呢?學(xué)唐三藏!學(xué)玄奘法師。做夢都夢見玄奘法師。以他為榜樣，以他為目標(biāo)，就要去經(jīng)研究經(jīng)典，研究文化，就這樣去奮斗?！?br>1946年，禪師在觀宗寺佛學(xué)院讀書時，他心中崇敬的太虛大師在上海圓寂，而他有幸為奉送大師靈骨舉旗額，對此他說：“是年，太虛大師在上海圓寂，靈骨奉送到奉化雪竇寺建塔，我們到寧波碼頭迎接。我與一位同學(xué)舉著旗額在前走，一直到延慶寺。我當(dāng)時十分難過，但又覺得舉旗迎接太虛大師靈骨非常幸福，希望能生生世世追隨太虛大師。”
至于禪師的親教師虛云禪師，禪師不僅恭敬有加、依教奉行，而且言必稱老和尚。禪師說：“老和尚了不起啊，真正是大善知識!幾百年來就是這一個人，了不起!他的境界，他的行愿力，他的艱苦奮斗。他管理這些東西，自己動手，什么東西都是自己動手：自己挑泥巴，和泥巴做佛像，自己上山砍柴，到了外面搞勞動，都是帶頭”；“老和尚他是個大善知識!我們對老和尚是一片忠心，依教奉行?！?br>1952年8月，禪師陪侍虛云禪師到北京修養(yǎng)，見有人對虛云禪師不恭，禪師不惜開罪佛門權(quán)貴：“北京的生活習(xí)慣是早上吃大米或小米粥送饅頭，廚房有時就將晚上剩下的米飯用開水煲一煲權(quán)作稀飯。老人照食無言，但我心里很火。有天早上又是如此，我發(fā)火將粥倒在地上，說：‘這哪里是稀飯?老和尚一百多歲了，怎么吃?太不象話!’這么一鬧，后來廚房再也不敢拿水泡飯給老人吃了，但我也因此惹了禍，他們說我不該鬧。中國佛教協(xié)會成立時，他們把我排開，只讓覺民隨侍老人。我也不在乎，反正不平的事我就要講。”
1953年，虛云禪師要禪師回云門寺來領(lǐng)眾，當(dāng)時禪師本不愿回來，但最后還是回來了。他這樣交代其原因：“我為什么不肯回來?因為覺得自己年紀(jì)輕輕，沒有參學(xué)，沒有修行，也沒有能力，回來干什么呢?能維持得了嗎?自己覺得沒有把握。但是善知識慈命難違，他叫你回來，那你沒辦法了，去還債吧。所以那時回來，抱著的宗旨就是還債，你過去生中在這里欠了債是要還的。我心想：‘回去就回去，死就去死吧。’就是抱著這個心態(tài)回來的，并不是想回來做方丈。沒有，一點妄想也沒有!”禪師自感沒有修行和能力而不肯回來，因為“善知識慈命難違”還是回來了，可見善知識在禪師心中的位置多么神圣，真正做到了“承事師如仆奉大家”。所以禪師后來教育弟子時很決斷地說：“聽祖師的話、聽師父的話，不會錯的!”
正因為對佛、法、僧三寶有堅固的信心，禪師才能在險惡的環(huán)境中堅持信仰不動搖，不但勇敢地燃指明心、保護六祖真身、承擔(dān)祖師家業(yè)，而且經(jīng)常得到佛菩薩加持；同時，也正因為如此，禪師在有人問起他為什么在那樣的逆緣中依然能保有僧格時，才能輕松地將這一切視為自己過去業(yè)力所感而坦然受之。禪師認為，那些出家以后還俗的人，具體原因固然很多，但根本原因都是信心不堅固，所以他以過來人的身份語重心長地說：“佛教要培養(yǎng)信仰，信仰建設(shè)、道風(fēng)建設(shè)很重要，那是祖師精神。一個人沒有信仰可憐!
二、戒行冰潔
佛教的戒、定、慧三無漏學(xué)，戒學(xué)是根本基礎(chǔ)，宛如計算機的防火墻，修學(xué)者如果沒有戒律防護，要生定發(fā)慧都不可能；反之，生定發(fā)慧就只是個時間問題，因此佛教特別重視戒律。釋迦佛將入涅槃，有人懷疑佛法亦將隨之消失，阿難向佛請問僧團當(dāng)依何住，釋迦佛就說：“汝勿見我入般涅槃，便謂正法于此永絕。何以故?我昔為諸比丘制戒、波羅提木叉，及余所說種種妙法，此即便是汝等大師，如我在世無有異也?！薄度A嚴(yán)經(jīng)》更明確揭示了戒律與智慧的關(guān)系：“若持凈戒順正教，諸佛賢圣所贊嘆，戒是無上菩提本，應(yīng)當(dāng)具足持凈戒。
佛源禪師作為禪師，主要以宗門手段調(diào)教弟子，但他特別重視戒律這一基礎(chǔ)。他說：“戒是如來金口所宣的遺教，歷代祖師披肝瀝膽，終生奉持的規(guī)訓(xùn)，明如日月，嚴(yán)如冰霜。飛錫騰空，降魔伏怨，莫不皆是戒德的威力。所謂慈悲喜舍，六度萬行，神通妙用，無一不從戒行中來。所以佛陀于12年中，為諸弟子制諸學(xué)處，使之處處如法，處處解脫。解脫即是戒的奉行，不落輪回，不墮諸趣?！倍U師要求將戒律落實到行住坐臥之中，說“戒就是靠威儀啊，戒沒有威儀，那叫守什么戒啊!威儀教相，出家人行住坐臥就是靠威儀，一種威德、一種儀表。所以行住坐臥都是修行，行住坐臥都是持戒，不能馬虎”。
禪師本人在持守戒律方面，根本重戒不必說，就算是一般的威儀戒，他也能做到潔若冰霜，秋毫無犯。這里不妨舉幾個例子，以便窺斑見豹：
首先是不昧因果。禪師說：“常住的錢是十方信施的功德，一文錢都不能亂用?！畻钺獰舯K明千古，寶壽生姜辣萬年’，楊岐當(dāng)香燈、寶壽當(dāng)庫房，不亂花常住一文錢，為我們做出了榜樣。”禪師也為我們樹立了榜樣。一次，某市政協(xié)基建，因經(jīng)費困難，主席求禪師借錢。禪師并未借錢與他，而且對他說：“我跟你說，主席啊，錢不是我個人的，是宗教的，是菩薩的!菩薩的錢要用到菩薩身上，用在佛教事業(yè)上。你這里有困難，作為朋友，我是應(yīng)該拿錢給你的。但是，這個錢我不能給你?！敝飨?dāng)即明白，不再借錢。
其次是愛惜物命。禪師教化弟子時經(jīng)常強調(diào)愛惜物命、勤儉節(jié)約，認為這是培福的最好方法，以至將佛門齋堂“一粥一飯，當(dāng)思來處不易”這句名言改成了“一粥一飯，當(dāng)思來去不易”。禪師本人在這方面也做出了表率，他身邊的許多弟子對此多有很真切的回憶。如云門寺老義工董麗英居士就說：“老和尚很節(jié)約，從不浪費?？吹酱蠹也怀远乖?，都放到菜地里去了，他就說：‘這個豆渣很有營養(yǎng)，我就是吃這個長大的，不能丟啊!蒸一下炒一下，放點青菜，很好吃的?！飞纤吹揭粋€樹枝、一塊磚頭都要撿起來。一次他撿到一個罐子，交給我說：‘這個拿去，裝咸菜很不錯?！边€說：“2004年的一天，香港的江如瑛老居士從丈室拿來老和尚幾件破衣服讓我補。一件內(nèi)衣、一件睡褲、一雙襪子，都破得不像樣了。我說：‘這么破啊!就算補了，穿起來也不舒服，我重買新的送給他，這些扔掉。’江居士吃驚地說：‘老和尚的東西你敢扔?不怕他罵死你?你補好給他，就可以了!’說實話，我是留著眼淚把老和尚的破衣補完的?！?我親近禪師期間，確實未見他穿過新衣服，常年一套粗布麻衣，一雙大套鞋，衣服上到處是補丁。
禪師在勤儉節(jié)約的同時，就是堅決反對鋪張浪費。禪師生病期間，“江居士問：‘師父，您身不好，給您鋪個地毯會對身體好一點?！瘞熚醋髀?，眾人以為師已默許，遂趁師住院之際在丈室鋪上地毯。師見，乃罵曰：‘誰搞的?你要把云門寺全鋪完了，再給我鋪!’眾人當(dāng)即撤掉地毯?！?br>還有一次是在開戒期間，禪師對大眾回憶他批評浪費墨汁的法師道：“今天晚上我在那里寫字，看到你們貼的這些對聯(lián)用最好的墨水來寫，我就講德真法師：‘你寫對聯(lián)把我的墨用光了。我?guī)灼磕?’他說：‘幾年都不開一次戒，用點你的墨水怕什么?明天去買幾瓶來。’我說：‘不能這樣講，這樣講違背佛意。我們出家人不是社會上的在家人，在家人要怎么樣鋪張，怎么樣擺設(shè)，但廟里不行，你知道在齋堂里過堂，掉下一粒飯都要吃掉是什么意思?這個就叫培福。我們要愛惜物命，真的萬不得已需要那個東西我才去用，不需要那個東西我就不用，能夠節(jié)省一點就是培了一點福?！?br>禪師甚至認為，出家人的居住環(huán)境和日常用具都不能太好，太好不利于修行辦道。云門寺搞建設(shè)時，禪師就借機開示說：“我們的木工天天在做，做來干什么?房子做那么多干什么?越做越好，不好的不住了，要住好的了，就是這么搞的啊?房里冇衛(wèi)生間不住啦，冇電風(fēng)扇不住了，一點點苦都不能吃，一點點福都不能培，只曉得享福?！痹崎T寺的明桂法師負責(zé)基建時，禪師亦再三交代：“不要建那么好，建那么好沒有用，沒人住。很多人都是福報不夠，從鄉(xiāng)下來的，營養(yǎng)太好的話會受不了的?！币痪啪啪拍瓿η?，禪師還說：“我們出家人呢，這個環(huán)境不要太好，周圍的環(huán)境要苦一點，你吃得好、住得好、玩得好，就不想修行。要苦一點!”
再次是防意如城。禪師戒期開示說：“我們出了家，‘守口如瓶，防意如城’，這個口同瓶子一樣，你把它的口封掉，不要讓它倒出來了；心里要像城墻一樣，不要讓賊來偷東西，好好地守著自己這個清凈的念頭，你要念佛好好地守著念的佛號，要持咒好好地守著你持的咒語。不要聽人家講話，不要同人家講閑話，不要跟人家爭位置，不要鬧矛盾，這個你們要注意?！倍U師本人正是這樣做的，我親近禪師十來年，每次見到他都是雙眼半閉，眼睛始終只看眼前三尺之地，謹護心城；同時，我還有一個印象，禪師無論與誰在一起，都從來不說廢話。
三、解行相應(yīng)
佛教是以修行實踐為核心、以徹底解決自身與眾生的身心煩惱為極致的宗教，因此特別強調(diào)解行相應(yīng)，反對僅僅停留于對教理的聽聞與理解，稱這類人“雖有多聞，若不修行，與不聞等，如人說食，終不能飽”。禪宗作為佛教的一宗，自然不能例外，達摩大師就說，要想成為祖師，必須解行相應(yīng)，所謂“明佛心宗，行解相應(yīng)，名之曰祖”。
佛源禪師經(jīng)常提持解行相應(yīng)一義，如他在2004年的禪七開示中就說得至為明白：“書本子是書本子的，要在心里用功!所以那個時候，有祖師這樣說道：‘達摩西來一字無，全憑心地用功夫；要在紙上尋佛法，筆尖蘸干洞庭湖?！@個筆尖子能把洞庭湖水蘸得干嗎?不可能的事情!若在筆桿子上尋到佛法來，那是笑話!不可能!還要盤起腿子好好地參，還要在心地上參，還要心地上用功，還要回光返照。”
禪師對末法時代的口頭禪泛濫深感痛心：“現(xiàn)在很可憐，善知識都找不到，確實找不到，你就是想在佛教的雜志刊物里找兩篇真正好的文章出來，都不容易找得到啊。他那個是嘴巴講、筆頭寫，他自己做到?jīng)]做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有直接證量的人，寫出來的文章、講出來的東西有正確的認識，能夠?qū)戇@種文章的人都不多，很少很少。要講得到做得到很難，所以你到哪里去找善知識呢?”對那些自吹自擂者更是深惡痛絕，據(jù)說“有僧閉關(guān)三年，自謂大徹大悟，出而著書，敘述關(guān)內(nèi)境界。有好事者將其書呈師點評，師才翻兩頁，評曰：‘莫名其妙?！瘡?fù)翻數(shù)頁，呵道：‘見鬼!’更翻數(shù)頁，斥曰：‘胡說八道!’遂將書擲于地”。
那么禪師是不是真正的善知識呢?對此，他本人當(dāng)然不會有任何表示。相反，他說自己是瞎眼狗。例如，禪師在1998年的禪七中就開示道：“修行要善友提攜、善知識指點，但現(xiàn)在善知識少得好可憐，哪有善知識?我們都是些沒眼狗，是瞎的。過去的祖師證了道，有道眼，我們現(xiàn)在是看不見、聽不懂，還要說自己證了……證什么?證得可騙三餐飯吃?這怎能叫善知識呢?”
我們自然不能聽到禪師這么說，就認為他是個具縛凡夫。實際上，禪師雖然非常謙虛，有時還是流露了其所證境界的消息的。例如同樣是在1998年的禪七中，禪師又有開示說：“一些境界上的事情，祖師用了很多比喻，講了很多美麗文字，如‘水湛波澄，作空花行，辦水月務(wù)……’這些美麗文字，教我講也講不出，我只能用眼睛看得見、證得到那個境界，就知道這是比也比不成、畫也畫不像，只有自己知道，自然而然有神通妙用的境界?！倍U師有一次在呵斥弟子執(zhí)著觀行境界時也說：“阿彌陀佛給我摸過頂，我在寶塔里見了阿彌陀佛，證得無生法忍，我有什么呢?”禪師在臨終前的一首《自題像》贊中還說：“圖報祖德，不惜皮囊；用消業(yè)障，體露真常。”這些話顯然又昭示，禪師確實是見到了自性的善知識。
依筆者的體會，禪師不僅是善知識，而且是解行雙美的大善知識。筆者曾經(jīng)將禪師的禪法特點總結(jié)為四點：一、“就地取材，當(dāng)即教化”；二、“機鋒迅猛，干凈利落”；三、“勢大力沉，蕩滌意根”；四、“言近旨遠，回味無窮”。今天看來，筆者依舊認為這一總結(jié)沒有任何溢美之詞。
當(dāng)然，要更清楚地顯明這一點，最好還是看看禪師“悲心切切”的濟世高行。
四、慈心切切
佛教不共世間法的內(nèi)容有二，其一是智慧，其二是慈悲，智慧以明了諸法性相因果，慈悲以救度六道一切眾生。智慧與慈悲兩者，以慈悲為基礎(chǔ)、智慧為妙用，沒有佛菩薩的智慧固然難以運用慈悲，但是沒有慈悲則不可能具足佛菩薩的智慧，所以佛教要求修行者智悲雙運、智悲齊美，而更稱贊慈悲心的無上尊貴：“發(fā)心畢竟二不別，如是二心先心難；自未得度先度他，是故我禮初發(fā)心。初發(fā)已為人天師，勝出聲聞及緣覺；如是發(fā)心過三界，是故得名最無上。”
慈悲度眾是禪師開示中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內(nèi)容之一，翻開《廣錄》，隨處可以見到這樣的句子：“你們在這里，這里就是你們的家，‘將此深心奉塵剎’嘛，塵塵剎剎都要奉，不要說我在哪里出家的，那里才是我的家，這里就不是我的家?！倍U師的切切悲心，則在他臨終前的《自題像》一贊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xiàn)：“塵勞系縛，幸入僧行；八十七載，大夢一場。強留幻影，遺笑諸方；己事未了，專為人忙。圖報祖德，不惜皮囊；用消業(yè)障，體露真常?！?br>禪師是怎么做專為人忙的呢?禪師在虛云老和尚“三不”(不住小廟、不住城市、不住經(jīng)懺道場)的基礎(chǔ)上提出了“三要”，即“將身心傾注在祖師道場，把禪風(fēng)播揚光大，把明心見性作為終身奮斗的目標(biāo)”。這都是慈悲度眾的內(nèi)容，從禪師的行持看，可以說他圓滿踐行了這“三要”。
禪師自1953年入主云門寺到2009年圓寂，除了法務(wù)或會務(wù)要求，始終在云門寺維護這個道場；禪師在身體和精力尚可支持之際，毅然辭去所有任職寺廟的職務(wù)，選拔年輕一代優(yōu)秀僧人任職方丈，為他們提供歷練的機會；禪師晚年病重期間，仍然念念不忘江西、湖南的祖師到場，且不顧危險，長途跋涉，親臨考察?！@是“將身心傾注在祖師道場”。
禪師說：“我們要搞番什么事業(yè)呢？我們要度眾生，要弘揚佛法、利益眾生。這是我們的責(zé)任，這是我們的目的。弘法是家務(wù)，利生為事業(yè)，我們一天到晚做的事情就是弘揚佛法、利益眾生?！倍U師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他雖然博通三藏，說法無礙，但總是通過身教來利益有緣人。如圣輝法師就回憶說：“他的學(xué)問很好，但講得少做得多，慎言慎語。他很少講大道理，你做的不對他就是一頓罵，用他的實際行動來攝受大家。經(jīng)過那么多磨難以后，能不忘傳統(tǒng)本色很難得，現(xiàn)在講很多大道理沒用，能講不能做不行，盡管佛老脾氣比較那個。守住了本色就是弘法，才能續(xù)佛慧命。”——此乃“把禪風(fēng)播揚光大”。
禪師說：“借教，借佛遺教，發(fā)揚我們的心性。大覺不是我們這云門寺這個大覺，這個大覺就是我們的心啊!如來是我們的心，法界亦是我們的心，要發(fā)揚我們的心性。性是什么?不研究教理，你怎樣明宗呢?心是什么?明心見性，出家人根本的目的就是明心見性。了生死，不明白你的心，不見性，怎樣去了生死?”又說：“擎拳豎拂傳心印，喝棒隨機說有無。法法本來無定法，解纏除惑轉(zhuǎn)癡愚?！倍U師于舉手投足、揚眉瞬目、棒喝交馳乃至嬉笑怒罵間，將萬法消歸第一義，“令無量眾生領(lǐng)略到蒼勁、平實而高古的云門禪風(fēng)，并于言下知歸、法眼洞開、法喜無量、受用無窮”!——是為“把明心見性作為終身奮斗的目標(biāo)”。
五、結(jié) 語
筆者從信心堅固、戒行冰潔、解行相應(yīng)、悲心切切四個方面對佛源妙心禪師成為一代祖師的因緣進行簡略論列，意在說明三點：(一)禪師之所以能躋身中國一流禪師的行列，完全是因為他在這四個方面都達到了非常高的水平；(二)由于這四個方面構(gòu)成了佛陀精神的根本內(nèi)容，因此可以說佛源妙心禪師是佛陀精神的當(dāng)代典范；(三)今后中國佛教界應(yīng)當(dāng)如何續(xù)佛慧命，可以從佛源妙心禪師的踐履中得到珍貴的啟示。